艾厲森夢遊仙境

　　「你以為你以為的就是你以為的嗎？」（Do You Think What You Think You Think？）──來自Julian Baggini，Jeremy Stangroom的著作書名。

　　這次的服貿與學生佔領立法院等一連串事件，我看到了很多不同的論調和意見。

　　曾經我以為，每個人內心中都會有最基本的道德正義，很多事明擺在那就是對的（或錯的），一定會得到大部分人的迴響和同意；但愈長愈大，我才發現社會上很多事情都踩在模糊的邊界，你很難用是非對錯的二分法去下定論。

　　這段前言並不是說我持中立的立場，而是太陽花學運這一連串的事件和訴求包含太多太多東西了，每個部分都不是○或╳的是非題、也不是ABCD的選擇題，是一個必須引經據典、旁徵博引、觸類旁通來回答的申論題。
　　（但我年輕時不用功讀書、出社會又不關心國家大事，我這申論題的分數應該也很低吧嗚嗚。）

　　以下僅代表我個人的看法，你可以同意、也可以反對，我們可以互相討論，也希望可以互相尊重，這才是民主的價值。

--- 關於服貿與反服貿 ---

Ｑ：服貿內容利弊得失在哪？服貿是好是壞？

Ａ：你可以去看服貿條約原文，推演未來的影響和發展，自己判斷對你而言是好是壞。

　　這回答太混了對不對，我懂我懂，我看過網路上各種贊成服貿和反對服貿的評論，台商的發言和中國大陸的論壇我都看過了，大家說法都不一。

　　只以經濟層面來說，中國市場大、資源和資金多，他們說這是顯而易見的讓利，我同意；而拿出條約內容仔細審視，我們開放的眾多項目對中國沒有限制、而大陸對我們限制重重，也是事實。

　　對產業會造成什麼樣的衝擊？說實在的，我對各產業的認知並不熟悉，而法律條文又那麼文謅謅的，聰明人總是可以找到鑽漏洞的空間，我就不班門弄斧了，你們可以聽聽各產業專業人士的意見。

　　這篇文章有各公聽會影片連結，也有補充服貿相關資料。
https://www.ptt.cc/bbs/FuMouDiscuss/M.1395764177.A.C54.html

　　商業週刊整理的服貿爭議點，正反方辯論
http://www.businessweekly.com.tw/KWebArticle.aspx?ID=54003&pnumber=1

Ｑ：為什麼反服貿？

Ａ：反服貿是一個概念，仔細分析說反服貿的人，各自夾帶不同的心思和理由，我初步歸納成四種。

一、反不平等條約

　　呈上一題，有人仔細閱讀法條後說這些是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件，嚴重侵害到台灣人的產業發展，所以反對。

二、反M型化

　　「看看香港，想想台灣」的其中一個要素是繁榮的代價，因為資源有限於是富者愈富、貧者愈貧，房價愈炒愈高、物價飛漲，中小企業被併吞或沒落了，純樸可愛而有人情味的特色店家也逐漸消失，這其實也是自由貿易的代價。

三、反中國

　　這個是兩岸敏感卻又始終無法迴避的問題，經濟和政治在這裡其實是無法切割開來的，藉由經濟來往緊密、依賴進而達到控制、同化、甚至統一的漸進手法。

　　與其說是反中國人，還不如說是反對中國的意識形態。
　　不針對每個人（中國人當然也有友善大方的），而是針對中國對人民的各種專制統治和限制（例如言論或出版限制）；中國在國際間對其他民族的打壓、封殺；甚至是控制媒體和課本用來管制資訊（難聽一點的說法是洗腦）。

　　當然一些說中國人沒水準、沒文化、素養不佳、霸道等等的不想跟中國人共事而反對的也有，但這部分因為我遇過的中國人在他們總人口數中僅僅只是滄海一粟，所以還是不要亂貼標籤了。

四、反程序不公

　　其實你要說反黑箱也可以。
　　我不用黑箱說法是因為每個人對黑箱的定義不一，而且政府／國民黨說他們都有辦公聽會、照程序來審法案，並沒有黑箱問題，所以我不為他硬扣黑箱的帽子，我也不說他違法（有什麼法我根本不知道），我頂多說他通過的程序不符合公民正義。

　　談判事前有充分評估，詢問各產業意見嗎？有的話是哪些人？多少人？他們真的足夠代表該產業發言嗎？
　　雙方協議擬定後，在未簽約前有評估過產業風險和國安問題嗎？有找出解決方案嗎？
　　滋事體大、事關全國的兩岸服貿協議，在準備通過之前，人民充分了解條約的內容嗎？公聽會各專家學者提出的質疑，政府有拿出誠意試圖想辦法解決嗎？

　　在沒有解決反對民眾的訴求，服貿被草率倉促通過，激起部分民眾不滿，於是佔領立法院、擴大紛爭，發起學運、希望可以燒成社運或全民運動。

　　為什麼說是部分民眾，因為大部分的台灣人（包括我）根本不會緊盯著政府簽了什麼約、訂了什麼政策，直到學生佔領立法院上新聞。

　　但因為「反黑箱」完全師出有名，衝著這麼正義的名義喚醒了許多沉睡已久的公民魂，許多人開始感受到這股改變的力量，想藉由支持立法院學生的行動找回自己的公民價值，「人民才是國家的主人，政府跟政黨你們都不準亂搞」、「自己的國家自己救」，讓台灣未來變得更好。

--- 關於太陽花學運 ---

一、佔領立法院的行為，不論你贊成或反對，我都感謝。

　　贊成的人可以提出這是「公民不服從」的理性和平運動，是對政府長久以來漠視民意和罔顧憲政的抗議。
　　反對的也可以挑出一百種毛病，說他們破壞公物、毀損國旗、霸占立法院阻礙國會運作、在裡頭瞎鬧喝酒開趴...等等。

　　但不能否認的是，因為這群學生驚駭的作為，讓許多台灣人注意、發現到服貿這項議題，各種正反兩方的意見和資料一股腦的洗板，強迫你睜開眼睛，去審視、去思考，有關服貿協議、台灣的政治現況、還有我們遺忘已久的公民權利。

　　我接收到愈多資料，就愈迷惘、愈困惑，關於事情的真相是什麼？正確的道路或作法應該是什麼？什麼法律、什麼程序、什麼公民人權、什麼歷史借鏡、什麼國際間的比較……我真的一頭霧水。

　　所以我帶著非常慚愧的心情感謝這群同學，原來以前考試認為很簡單就可拿高分的公民成績都是表面，實質上卻慘不忍睹。
　　希望現在開始努力惡補還不算太晚。

二、學習的真諦與對立的代溝。

　　小時候，考前長輩總愛念：「不要看電視，去讀書。」、「不要打籃球，去讀書。」
　　國中高中大考準備期拉長，長輩也會說：「小孩子談什麼戀愛？專心讀書！」、「為什麼要一直用電腦？專心去讀書！」

　　依照這種邏輯下來，當大學生走上街頭，發起學運時，長輩們也非常具有一制性的批評：「小孩子抗議什麼？搞什麼政治？專心你們的課業、去讀書！」

　　我很想問問這些長輩們，讀了這麼多書，接收了這麼多知識，卻從不提出質疑、從不解決問題，有什麼用呢？

　　對於這個世界我們有太多困惑了，印在教科書上的文字和老師教授的道理，不也是前人親身參與過這個社會所得的體悟嗎？

　　所以我們走出去了，以天地為家，靜坐在柏油道路上，聽著來自全國各地人民的不同聲音，聆聽各種不同專業學者或教授對這個世界的看法，親眼所見、親耳所聞，親自參與一場學運，親身體驗什麼是公民不服從運動。

　　那些一竿子打翻這些人「什麼都不懂」、「連自己在做什麼不知道」、「都是被政黨操弄利用的傻子」的偏頗發言，讓我看了很難過。

　　原來人與人的關係就是站在這樣對立的兩邊，不願聆聽對方的想法中被逐漸撕裂的。

三、政府的消極和踢皮球態度

　　光看佔領立法院後，總統馬英九先生遲遲不出面回應、甚至持續跳針宣揚服貿好處的作為，我就覺得他在重創人民對政府的信心。

　　不是說一定要他全盤接受訴求，而是有沒有清楚了解這些人的訴求、拿出誠意想要解決事情的態度。

　　他以為學生只是反服貿的內容，卻不知道程序不正義、人民無法監督政府才是學生提出抗議的核心精神。

　　可能有些人會說這是不向人民的威脅妥協的必要作為，但我在這時就不禁想到王小隸導演在臉書上的貼文，「這個總統沒有能力，也沒有愛」。
　　他沒有能力用更聰明、更智慧的方式化解民怨；也沒有愛民如子的心願意紆尊降貴聆聽人民的心聲，於是逐漸摧殘人民的信任。

四、黑道和鬧事群眾

　　佔領立法院大約第二天，出現了黑道和飆車族的鬧事群眾。
　　事實真相是什麼我不敢斷定，但我想起了以前一部戲劇《波麗士大人》，我對劇中政、警、商、黑勾結牟利的行為感到非常震撼。

　　原來這個世界真的有為了私利不顧一切傷害他人的人，原來在那種龐大的權力體系下我們普通百性毫無反抗之力，這讓我非常難過。

五、群眾裡的異端分子

　　你說那些佔領立法院的群眾塗鴉、破壞公物、噴漆、喝酒、接吻、打卡說觀光，所以他們整群人都是暴民。我不同意。
　　但如果說這些個人行為不恰當，我同意。

　　就像打籃球的時候，上場的有五個人、場下的有後補球員和教練，你們共同的目標是打贏這場比賽。
　　這時候你們整隊的每一個人，因為有了共同的目標，所以成為一個團隊，而每個人的個別行為，都容易被放大檢視甚至影響整個隊伍給人的觀感。

　　比如說，隊上有人就是特別衝動、容易動怒、或者愛罵髒話、打球習慣有小動作……這些可能是每個人不同的個性或習慣，但如果裁判硬要判他技術犯規，或是別隊說你們隊伍下流沒品，這種實質或名聲上的傷害，如果影響到了比賽發展，後果也就只能整個隊伍承擔。

六、佔領行政院與警察鎮暴

　　以「公民不服從」的立場來說，佔領行政院和佔領立法院的本質是一樣的，都是對政府表達不滿和抗議。
　　但當佔領立法院都已經有那麼多爭議的情況下，佔領行政院是一個好的策略嗎？這時出現了一股反彈。

　　然後佔領當晚的凌晨發生了鎮暴警察強制驅離民眾的事件，風向再度轉回人民。

　　我認為警察驅離民眾完全是具有正當性的，這也是他們的職責，所以如果因為斷開人肉牽連的鎖鏈時力道過猛造成人民受傷，都還可以理解。
　　讓社會產上這麼大譁然責難的原因是在於警察在驅離民眾前驅趕媒體，且「部分警察」以警棍、盾牌朝人的頭部猛敲猛打的行為，甚至連已經起身離去的人都追過去猛打，宛如殺紅眼的武將（可能以為自己在打三國無雙）。

　　民眾把這一點放大並嚴厲譴責，呈上一點所述影響了事態發展，這也無可奈何。
　　但站在警察那邊的角度來說，社會因為某些人的不當行為而把所有警察都抹黑成暴力份子，他們也好無辜啊。

　　不論哪個群體，都一定有好人、也有行為失當的人。
　　維持社會秩序的警察先生小姐們辛苦了。

　　警察不想傷害民眾而肉身擋窗台、吹嗶嗶的行為好令人欽佩；但自以為自己佔領行政院就是正義化身而嗆警察的人，也不可取啊。

六、太陽餅、香蕉、學運穿搭

　　說真的我覺得有這些事情發生好幽默，但是不是有心人士的刻意操作我就不曉得。
　　對我來說這些話題就像是一齣連續劇中間空檔，讓人消遣休息的廣告，調劑放鬆一下心情用的，大家關心的仍然是連戲劇的劇情發展。

　　各種KUSO圖片和有梗文，我實在好佩服台灣人的創意啊！

七、媒體不再客觀

　　這個是大家早就心知肚明的事情，每次選前新聞都可以很明顯分成泛藍或泛綠的觀眾族群，但透過服貿事件的報導讓大家看得更清楚明白了。

　　比如說中天就是抹黑學生、或者避重就輕和移花接木的誤導大眾。
　　但是啊，我必須說，蘋果日報的一些用字也是有點太聳動偏頗。

　　在這個每家媒體都有特定立場（被廣告商或高層老闆控制影響）的世界，看新聞好像是一場辯論大會，我說你抹黑、你說我斷章取義，可是當大家都只看自己喜歡的媒體報導時，我們也容易陷入偏心的思維。

　　要訓練自己明辨是非、獨立思考的能力，盡力的質疑別人告訴你的資訊，然後想辦法去證實、找到真正的答案，不要讓別人的說法取代你的思想，我想這是現今媒體出給我們的課題。

--- 關於挺服貿的人 ---

　　「反服貿」的原因也許有好多種，但基本上都是出於恐懼所以防範的心理。
　　恐懼房價飆升、恐懼產業傷害、恐懼生活更困難、恐懼中國、恐懼文化無法保留、恐懼政府濫權、恐懼民主自由消失。

　　而「挺服貿」的人，在乎的大致上是經濟層面的東西。
　　他們也恐懼，恐懼台灣不簽服貿會造成鎖國，經濟水準跟不上其他國家；也有些人是既得利益者，摩拳擦掌準備服貿一通過就海撈一筆。

　　他們積極樂觀而具有競爭心，不看風險（或者評估後認為風險不在他們身上）而只想著獲利，不想被世界淘汰所以想盡早加入戰局贏在起跑線。

　　你很難說他們比較在乎經濟發展就是不愛台灣，因為這個世界往往就是有錢有權的人更有影響力，往好的方面想，他們或許體認到這現實而想要努力成為頂端的人，才有能力回饋社會。

　　這很像說，經濟發展和生態環保哪一個比較重要？
　　我們當然希望兩者都可以兼得，但很難；當必須取捨的時候，我們選擇了不同的方向只代表彼此的價值觀不同，只要都懷抱著正向善良的心，其實沒有誰比較高尚。

　　另外一種「挺服貿」的族群，是執政黨（國民黨）、大財團，他們也出言恐嚇說服貿不通過台灣會如何悽慘、甚至說服貿不過就要撤資囉～

　　瞧出端倪了沒？好像有一股看不見的勢力在影響著國家領導人的決策。
　　甚至政府前面或草率或強硬通過協議的行為、後面無視反抗聲浪的態度，可能都有一些壓力和苦衷從中作梗。（往好處想是苦衷、往壞處想是…利益交換？）

　　這勢力你知道、我知道，是一個強硬的霸權。
　　在談判桌上我們這個可愛的小島國可能完全被吃得死死的，無力反抗，任人宰割。

　　如果說要重新談判，對方要不要跟你重啟談判？談判結果會更好嗎？
　　這個現實的問題也許是政府或很多人擔憂本次服貿不過的原因。

　　但也因為這個顯而易見的現實壓力，我們認為台灣人的民主自由正遭受到侵犯。

　　（本段為個人猜測沒有任何事實依據。）

--- 結語 ---

　　分析思考了這麼多，真正打動我的一席話是黃國昌老師爆氣的談話節目片段。

　　他說台灣現在的問題是沒有一個法律依據來審核服貿協議，而且國家的立法委員被黨紀（或其他個人利益）牽絆，無法真正反映民意，這段話我很贊同。

　　這是自豪民主、法治、自由、民權的台灣，政治制度上的一個重大瑕疵，更是未來國家發展的隱憂。
　　他和學生們的訴求吶喊，喚出了人民對廉明政府的期盼。

　　制訂兩岸協議監督條例做為退場機制以保障台灣人權、召開公民憲政會議、或者呼籲立委站出來響應人民訴求等做法，乍看之下似乎有點夢想家的熱血，但改變世界的不都一直是這種人嗎？

　　這是一個理想化的世界，離真正改革、實施還有一大段的道路要走。
　　我很佩服他們提出的構想，並且深受感動，所以我願意相信、支持他們，同時也是警惕自己當個覺醒合格的公民，不應該將所有政府決策都置身事外，應該要更積極的去參與了解。

　　（這真的無關黨派，不知道為什麼輿論一直要扯民進黨操作，今天如果提出這訴求的人是國民黨我也是會掌聲鼓勵啊。）

　　也許看在某些人眼裡，我們這些人在乎的民主自由和公民參政是很微不足道的東西，是可以為了經濟成長而妥協的東西，但這就是每個人的價值觀不同嘛，大家互相尊重包容，理性和平的討論，不需要流於謾罵和針鋒相對，溫柔而堅定的表達自己的看法也就夠了。
　　
　　而不論你站在哪個立場、對不同事件有什麼看法，最終都是要做一個決定的。（什麼都不做也是一種決定。）

　　不管服貿過不過，多充實、提升競爭力都是刻不容緩的事情。（我弱爆了我檢討）
　　不管未來如何變化，只期許我們都能保有一份純粹熱情、充滿良知和正義的心，去愛我們生活的土地。